骨箫范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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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觞华觞】沧海•波生寒-旧曾谙

沧海I 波生寒番外(一)旧曾谙

京王封地。

是夜。

北冥华和一众喝的七荤八素的富少权贵们拉拉扯扯的迈进了王府大门。公子哥们个个酒气冲天,还喊着续摊子。

管家慌慌张张的窜过来,伏在北冥华身边轻轻嘀咕了一句。

前太子北冥觞因在战场上受元邪皇一掌,重伤濒死,医官束手无策。

北冥华依旧没拿下那张笑脸,轻轻的啊了一声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吩咐下人拿酒来。

管家哑口无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下去了。

一帮纨绔子弟喝着笑着闹着,王府上的舞姬乐女红裙轻纱,丝竹管弦。美人们露着大腿穿插在这群醉鬼中间,笑的放肆甜美。男男女女的笑声混杂像是能掀了府顶。

北冥华一丝异样也没有,仍是这群人的主角,杯盏交错一杯一杯的,喝的红光满面好像天下太平。

喝到一半,管家又冲进来了,看起来快吓哭了一样,碍着人多,只能再次给北冥华咬耳朵。

朝廷又来人了,前太子北冥觞重伤不治,薨了。鳞王伤心过度,也是生死一线。

啊知道了,款待使者让人家好好休息。

然后?

然后你也去休息吧。

管家一脸懵逼的看了一圈醉鱼团体,觉得主上一定是喝多了没反应过来。忧心忡忡的下去了。

北冥华神色如常的和众人尽欢,待到深夜,才一一送别了一群酒友,遣退了众舞女们。

等在府门口看最后一个人醉鬼坐轿离开,北冥华抹了把脸,扭头回府,进堂看着满桌残羹剩饭杯盏狼藉,他苦苦的笑了一下。

他酒量非常好,红着脸但其实没喝醉,消息也听得清清楚楚,但听着就像听个悲惨的故事一样,跟自己没关系。

北冥觞死了。

他突然觉得有点晕了。

京王殿下啊……

管家其实放不下这个心,一直没有睡,看一帮混小子们走了就过来找主上

京王北冥华抬头瞅了他一眼,呜啦一下抱着柱子吐得一塌糊涂,止都止不住。

等到北冥华到了京城,京王殿下宴饮无度,德行有缺,孝悌不行的闲话早已传开了。北冥华听着这话,磕着把海瓜子,哼哼冷笑两声,没说话。

这有有无无啥啥不行的,这还没开始争呢,有人可等不及了。

一帮满口仁义道德的混账东西啊,他悠悠叹了口气,起身走到院子里,随手把海瓜子撒给飞来飞去的大翼蝠鲼鱼。

北冥觞葬礼当天还算顺当,这位这几天被传的顽劣不肖的京王也没什么出格的举动,就是非要前太子生前不离手,本要做陪葬品的戏珠,说是留作纪念,不给不行。司仪无奈,经过皇贵妃娘娘的点头,把戏珠给了北冥华,北冥华之后就安安静静堪称特别听话的走完了一系列繁文缛节,堪称完美。

前太子下完葬,皇贵妃,代任师相一干人先回朝理政,几个皇弟按海境规矩一起在帝陵区守了几天,白天为大哥在殿祈福,晚上掌灯带队巡视陵区,等这几天过去,按理应该可以回宫了,结果代任师相一道命令下来,六位皇子又在帝陵多呆了三天,名曰为鳞王祈福。

随霄王一道的伴风宵哼了一声。

娘娘摆不平一帮大臣么?

霄王北冥异表示不可胡言。

这头未珊瑚,梦虬孙的确是先回朝处理内政。前太子一死,鳞王昏迷不醒,整个朝廷就暗潮汹涌群魔乱舞起来,谁都没挑明,但这个时候想不站队都不行。

兵部一小官去锋王行宫走了一遭,见了留守在京以防万一的误芭蕉,表示向锋王致意。

刑部的人一脸神秘,似乎没什么倾向。

礼部一向听右文丞的,吏部由师相实际操控,这会右文丞听梦虬孙的,那么,礼,吏部实权全部收归代任师相梦虬孙。

户部派了送了棵八宝珊瑚玉树给霄王府。

工部一向存在感薄弱,有前朝的教训在,官员称病的称病告老还乡的告老还乡,干活的这会一脸诚恳的要求外调,投入伟大的镇海宝礁修筑工程。

这边梦虬孙手忙脚乱的平息朝内各部的勾心斗角,又要担心上面元邪皇还在趴趴走。忙的恨不得能长八只手三个脑袋。

卧寅给北冥华派了张字条,养精蓄锐。

北冥华掌灯,抬眼看着深夜静谧的皇陵重重叠叠,偏偏就是看不到北冥觞的那座陵寝。

前太子死的突然,更加之已被削去了太子之位,陵寝修筑的怎生仓促草率。当日北冥华看了一眼就扭了头。

走了半天,看着了他已故母亲贝璇玑的后陵。

以前总听皇兄讲母后怎样怎样。

北冥华抬头看着海境粼粼的天穹,想着人这辈子就这么着,跟你再亲,也都是说撒手就撒手,死的结结实实的,话都不跟你说一句。

平常再见说的多了,真再也不见的时候,怎么受得了呢。哭也没用,喊也白喊,念经念的口干舌燥,也没人多替你想他一下。所以这些眼泪,他北冥华是不屑得流的。

只有藏在广袖华服里的那枚戏珠,好像还算有点温度。

等到诸事办完回朝,真正的勾心斗角,北冥华反而觉得自己不想理了。一盘赌局开了盘,总该有人坐庄,他北冥华就把戏珠咣的往赌桌上一砸,说我要当太子。

那你很棒棒哦,这大概是朝臣的想法。

卧寅不置可否,任由北冥华释放他耿直的性格,今天看三弟不爽酸两句,明天看四弟没安好心踹两脚。大家人人都在牌桌底下砍来砍去,他非要把刀插在牌桌上,梦虬孙快被这熊孩子气到升天。

你能拿我咋地?北冥华用实际行动践行这句话。

但是他在右文丞那里碰了个软钉子。

本来北冥华无论以前住在宫里还是有封地后逢年过节回皇宫,都是粘着他哥住在太子寝宫,这次回来,他表示还是要住,嫌话不够刺激,表示反正我早晚是太子,太子寝宫理应归我。

右文丞当时觉得自己快哭了。

砚寒清扮猪吃老虎,不着痕迹的点拨了右文丞。

等到北冥华拿到首肯踏进太子寝宫,觉得有一句妈卖批一定要讲。

四壁空空,可以骑海马。只有墙脚床边支了一张简陋的床。完全不是以前风雅的文房摆设。

右文丞在旁边叽叽咕咕说了一阵,北冥华处在震惊中没听清,大概就是说丧期为了配合皇子哀悼的心情一切从简。

北冥华真是第一次吃瘪,发火也不是,不发火也不是。等他反应过来,右文丞早脚底抹油蹿了。

算了。

北冥华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呆呆的看着梁柱上刻画的那些不张扬却又十分精美的花纹。

以前小小的自己蜷在哥哥身边,总觉得这粗硬的梁柱投下的阴影里有会吃人的大鲨鱼。

才没大鲨鱼呢,北冥觞说。

那有什么?

有鬼!北冥觞张牙舞爪扮鬼脸,吃小孩的鬼!你没听那个前些天刚进过宫的梦虬孙老说“款掉鬼!”么。

嗯……皇兄我怕。

不过你不用怕,是鬼都怕本太子,有皇兄在,鬼不敢来。

后来等他大点了,别人告诉他世上没有鬼。他颠颠的跑去找北冥觞,北冥觞当时一手捧着海境经典,一手把玩着戏珠,微微一笑,说当然有,宫里到处都是鬼,大鬼小鬼,只不过你能看到,却不知道。

到底是当时年纪小,口无遮拦,什么话都敢说。北冥华现在想着,再过个几年,当时皇兄再想到这些话一定恨不得撕了他自己的嘴。

呐,小时候那句话是真的,鬼都怕太子,太子一死,这些大鬼小鬼啊,看的见到看不见的,都出来了。

北冥华想着想着,一脚踢开了薄被子,理理衣服,提着灯冲了出去。

夜晚的宫墙安安静静的,只有几个士兵走来走去巡夜。北冥华不躲不藏,就这么走着。

他小时候和哥哥一起皮,两个小孩在偌大的宫里到处乱窜,哥哥最喜欢带自己去放置杂物的房间,在那里,哥俩总能从灰尘蛛网满布的旧物中淘到“宝贝”:漂亮的珊瑚片书签,不知哪个皇妃王子偷偷藏的市井闲书,淘汰不用的观赏鱼笼子,用了一半的胭脂水粉的精巧盒子,还有一些透明的,可以描东西的薄纸,甚至还有几本羞羞的春宫图。这些东西要么是主人不想用了,要么是主人没法用了

它们是被遗弃的宝贝,映照着一个个被遗弃的人。

那几间鄙陋的屋子,是他这个高贵的皇子最幸福的回忆所在。

他推开门进去,轻轻的笑了。

皇兄我回来了。

这间杂物室里此时被堆得满满的,都是太子寝宫里拉出来的东西。右文丞怕他的诨名,潜意识想对付,下令下的仓促,所有东西都堆在了这里,等着被偷偷摸摸的宫人偷走,或是遗忘。

象牙白玉床上胡乱搭着金线麒麟绸缎褥子,青纱幛塌了一半,挂在帐头的金铃铛滚在床下,床上原来有的那个红玉婴卧枕失了踪迹,估计是被哪个宫人拿走了。

那张雕琢精美的红珊瑚琴桌还在,桌上垫了张绣凤凰的琴旗,琴旗上摆了张做工简陋的古琴,那琴是三弟在哥哥二十生辰时候送的,琴虽简陋,但却是三弟亲手斫的,当时快把哥哥高兴坏了,抱着那把琴不撒手,感叹琴乃君子之乐,三弟能想到这个礼物,长大也必是个君子。琴桌旁靠着那把琵琶,不知是海境外哪个女子送的。据哥哥说,当年那女子才色双绝,只是有磨镜之好,搞得名声臭了,当时仅是一面之缘,歌舞过后,那女子就送出了这把琵琶,第二天再上门去找,就听闻那女子已和爱人一同悬梁自尽了。

那张以前摆着书册和笔墨纸砚的案几现在落了薄薄一层灰尘,因为迁物匆忙,这些东西大概都是整个搬过来的,笔架山碎在地上,看起来像是被谁踩过,砚台里的墨泼出来了好多,染黑了桌面的海阴木料子,染黑了桌上几张字。北冥华拿起来看,有些笔锋凌厉,似一舒臆塞,有些笔锋婉转,抄的是人族的诗三百,《郑风·出其东门》和《周南·桃夭》。最上面一张是被染了大半张的“金玉良缘”。北冥华傻愣愣的看着这写字,看了一会,收走了那几张诗三百和“金玉良缘”,叠吧叠吧塞进怀里。

书柜简直不要提了,不知道怎么着倒在地上,上面放的经卷案牍呼啦啦的散在地上,整都没法整。书柜上本来还有个精美的雕花鱼笼,这是自个从海市上淘来的,本来还有一只会嗑海瓜子,会学人说话的小蝠鲼鱼,不过现在,这笼子摔得粉碎,大概鱼也跑了吧?希望是跑了,别是没人管死了就行。

北冥华把灯笼放在杂物之间,跨过不知哪朝哪代的几个大箱子,整理那张乱七八糟的床。

哥哥小时候就是在这张床上用鬼来吓唬他,两个人当时晚上夜谈,总爱拿着那颗晚上照明用的夜明珠整个人裹到大大的被子里,在那小小的空间,特别有安全感,两个人压低声音聊天,以防被管作息的嬷嬷听到。哥哥什么都讲,讲那日父皇和师相开特别不严肃的玩笑,讲那个新晋的鲲帝娘娘想跟父皇近乎结果闹了什么什么小笑话,讲谁谁的小宫女小姐姐特别会做手艺,用海陶泥捏的图样活灵活现,讲的最多的,还是以前母后怎么怎么样,母后超聪明,母后超厉害,母后超漂亮,之类的。贝璇玑死的时候北冥华只有一岁半,所以什么印象都没有,只有听着哥哥的描述,在心灵深处构建了个绝世好女子。

恍惚离魂间,他收拾好了那张大床,那个枕头也不是丢了,是滑到了床和纱幛的大缝里。他使劲伸手,抓回了那个红玉枕头,蹭了一身灰,他在那精雕的婴儿身上摁了一下,那处是个小机关,枕头底下的小暗层就开了,那里边放的是些很不“太子”的东西:他们在杂物间扒到的春宫图,小黄书之类的,以前这里边还放过两个人偷偷藏的零食等等。总之现在他看看这个,觉得真是太有意思了。

砚台扶正位,笔插回笔筒,镇纸放好,书册摞好,翻了个倒扣在地上的香炉摆回来。这又重新是那张桌子了。以前逢年过节粘着哥哥不想走,哥哥赶走宫人,特别没形状挂在他身上,抄着本闲书和他一起看,这样子被鳞王撞见过几回,爹到也没生什么气,笑笑又叹气,说没形状,跟你母妃一样。

母妃什么样呢?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她儿子,也就是自己,都不记得长什么样。现在哥哥也撒手了,爹看着也不能行了,都这样了,大概那个风华绝代,意气风发的女子再好,也没人知道了,同理,他北冥觞再好,等自个蹬腿去了,飞渊姑娘没了,有谁知道?

所以这好那好,好成这样,管屁用。

闲着没事的说什么没了去了的,皇弟什么时候这么爱乌鸦嘴了?

北冥觞翘着二郎腿撑着下巴闲闲的坐在桌前。

谁说没事啊。北冥华叹了口气,也不管地上那二尺的灰就一屁股坐下来了,和哥哥隔着桌子。他从衣服里摸出那个戏珠,学着哥哥以前的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着,但总是玩不好。

不是这么玩的,北冥觞笑着说,来,给我,我教你。

那个戏珠在哥哥手里像是认主,怎么飞都会回到手心里。

你都教过我无数次了,我都没会过。

这戏珠……

知道,是母后最喜欢的东西,你说好几遍了,我觉得埋了太可惜,就要过来了。

北冥觞不说话了,借着昏昏暗暗的灯光冲他着微笑着。

北冥华也不开口了,对着哥哥轻轻的笑,笑着笑着,压了好久,那本该在封地宴饮时的眼泪,本该在葬礼上的眼泪,这回齐刷刷的就下来了。

北冥觞看着弟弟哭,表情也是不知是哭是笑,颤抖着上扬的嘴角。

兄弟二人只剩下了沉默。觞儿翻过桌子,和华儿背靠背的坐在一起。轻轻拉着他空着的那只手,慢慢的,紧紧的十指相扣,相互感受着背上的重量,好似血脉相通。

沉默中,时间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被凝固一样。

“皇兄陪了你二十年,以后就没法陪你了。”

“我知道。”

“自己保重,顾好你自己啊,皇兄走了”

“我会的。”

“哈。”

北冥华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有些人,终究连一句再见都无法出口,也无法承诺。

半掩的门透过了微弱的天光,又是新的一天。

北冥华对着镜子仔仔细细的擦掉了泪痕,京王殿下已流完了泪。

出了门,我再也不会这样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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